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朱思码记（ID：zhusimaji88），作者：狐狸安，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2022年春节后，来自杭州城西的玉麟（化名）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相关资料图)

好消息是他那套位于文三路康乐新村47平米的老房子在挂了接近半年多以后，终于以110万元的价格成功脱手，及时还上了他们家2021年参与杭州红盘潮摇号时借的100多万元杠杆。

坏消息是32岁的他赶在裁员潮来临前，刚拿完“五年陈”戒指，提前打报告从蚂蚁金服P8岗位上辞职了，当前他正考虑抛下妻儿远赴上海务工。

不过，他有个让人羡慕的好老婆。失业期间，妻子每月工资和公积金相加之和，恰好能填满他们当前每月还贷的窟窿。但由于蚂蚁IPO暂停后，公司不再对员工手里的期权进行全额回购，导致离职状态的他现在手头资产除了无法套现的蚂蚁期权外，只剩下了欠银行的数百万元房贷。

1年前，彼时孩子刚出生，玉麟不堪巨大的精神压力而向我们倾诉了他在杭州买房摇号无果，身负杠杆四处借钱，以及孩子出生后面对的种种荒诞离奇的经历。

1年后的今天，既为幸运与尊贵的滨江和品业主，却也是负债累累的大负豪，甚至刚满一岁的儿子在法律上至今仍然跟他不是亲生父子关系——孩子一旦上户口就会触发杭州摇号的政策条律，夺走他们仅有的购房资格。因此，从派出所签署的承诺书角度看，这个儿子只能是她老婆在非婚状态下生的。作为曾北漂多年的玉麟，房产证上仿佛闪烁着腊八蒜般耀眼的色泽。

2021年杭州居民杠杆率125%，城市杠杆率311%，名列全国前茅。

2022年5月17日，杭州发布新一轮购房新政，其中：外地户口缴1年社保可买杭州二手房；落户杭州即可购买二手房；新房满2年且作为名下唯一一套住房的情况下，以二手房形式出售即可免缴增值税，上述三条重磅新政全部围绕激活杭州本地的二手房市场展开。

2022年8月4日，最新一期阿里财报显示，截止2022年6月30日，公司员工总数为245700人，比2021年同期（2021年6月30日财报）净减少9000人，同比减少了3.53%，2022年上半年以来累计减少13616人，约为2021年年底员工总数的5.3%。今年以来，阿里以“滚动式减员”在行业内闻名，淘宝、菜鸟、盒马、淘菜菜等业务线都开始前所未有地减员。另据朱思码记获悉，闲鱼事业部、天猫事业群或将完成30%和30%起的冗员裁减计划。

高度细节化的现实背景之中，嵌入奇异且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这便是杭州：一个与阿里巴巴，与本地房地产、开发商集团，以及落户人才所深度捆绑的魔幻现实主义之城。

一

2018年开学季到来前的8月底，耳元（化名）穷尽了全部家财，买下了杭州城东滨江华家池的一间大平层，完成了他买房故事的终章，卡着时间点将心爱的女儿送进了他所满意的那所小学，同时举家搬往杭州城东。

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季节，同一家公司相同级别的同事，同样是买房，但不同的时间点。

作为2009年加入阿里巴巴的员工，级别不高的耳元却赶上了一个好的时代：见证杭州过去10年来的地产经济的腾飞，吃到过本地电商、互联网行业高速发展的红利，也陪伴着那家要做102年的企业完成了从1-10的全过程。

当玉麟的买房故事通过社交网络而在朋友间流传后，作为前同事的耳元，对此似乎有些不同的看法和感触，于是他向我们道出了过去十几年来他的买房故事。

一段阿里人尘封十年的置业往事，就此被揭开。

耳元买房的节点，2011年-2015年的杭州房价正处于一个失落的5年，累计跌幅接近40%，理由非常简单——炒房团的作用下杭州房地产泡沫明显，2010年杭州房地产均价为25840元/平米，甚至超越当时的北京、上海稳居中国第一，然而产业与基建无法跟上彼时“中国第一”的称号，使得泡沫破灭的杭州进入了一个地产阵痛-蛰伏期。

而与此同时，在这5年时间里以互联网电商为代表的新经济正处于高速发展期，特别是阿里巴巴以淘宝和天猫为首的C2C、B2C核心业务让电子商务在中国完成普及，天猫双11和支付宝的移动支付在5年间的横空出世将阿里巴巴推向全盛阶段。

彼时，阿里B2B业务2007年香港上市后的第一波套现热潮恰好发生于2011年前后，因此阿里造富神话带出的第一批员工置业潮，多以创始团队十八罗汉与早期高管为首：2010年-2011年建成的大华西溪风情、绿城桃花源、新明半岛等小区成为他们与他们家人的早期置业方向。当然，这些已经被称为“向下兼容”的大佬中也有一个异类，那便是至今仍然常住西溪某五星级酒店的张勇。

不过即便如此，这些大佬的豪宅的共性是，在置业地理位置上几乎达成了全员共识——把家搬到距离公司很近的地方，余杭。彼时，它还是一个布满田野的杭州郊区，2001年才刚刚并入杭州行政区域版图。

2007年-2012年阿里B2B业务在香港上市到最终退市的时间里，钱塘江对岸的滨江园区曾是很长一段里阿里大本营的所在地，大量阿里员工也曾落户、置业于滨江，但在2008年-2011年长达三年之久的B2B业务与人事调整完成后，大量原B2B人才离职和转岗淘宝、支付宝、天猫、阿里妈妈等部门。因为这次重大人力资源调整，大本营开始重新回到杭州城西和彼时已经正在建设中的余杭。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在2014年上市前的几年时间里，阿里内网中多次出现了公司官方组织发起，员工折扣团购房地产的情况：例如位于余杭五常的翡翠城、西溪湿地附近的西溪诚园，甚至包括淘宝园区一墙之隔的乐淘城员工公寓，以均价1万元/平米的价格进行内部摇号购买，而上述项目都是绿城集团与阿里合作的经典案例，且无一例外——楼盘也全部位于余杭区。

不过除了员工端以外，阿里在卖房这件事情上也一直保持着极大的兴趣，2020年9月16日，天猫甚至与易居正式携手，推出天猫好房业务，并宣称3年赚钱，收入100%补贴购房者。发布会当天就有超过60位房产董事长和总裁为阿里站台、参与合作，其中包括中梁、融创、俊发、祥生、富力、佳兆业、阳光城、新力、花样年华、蓝光、实地、宝龙、弘阳等开发商。

耳元认为，所谓“买了房子是让你安安心心上班”的说法其实是逻辑错误的，因为在他看来工作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我们能有更好的生活”，为了更好的生活才选择买房子。因此从一开始他就非常抗拒在余杭买房，以他作为一个杭州本地人的视角来看，余杭当时其实并不是一个那么好的地方。

不过，耳元的说法仅仅是个例。因为没有人敢否认余杭阿里西溪园区2013年建成使用后，附近的楼盘见证数万到十数万，再到数十万阿里人爆发出来的旺盛购买欲。特别是在2014年上市后，这种团购的现象最终将余杭下辖中泰、闲林、五常、良渚、甚至横空出世的未来科技城，硬生生推成了杭州最炙手可热的板块——2015年数据显示彼时余杭区均价8000元/平米，但截止2022年均价接近30000元/平米，下属核心板块闲林、未来科技城均价甚至一度接近50000元/平米。

耳元向朱思码记坦白，在彼时他确实有过像同一级别同事那样出资上千万购买P8标配排屋的想法，但很快打消了念头，而他也确实买过一套余杭的房子作为投资标地，可是最终在倒腾许久仅仅获利不到50万元后彻底认清了自己没有炒房的天赋，以及“房住不炒”的真理，并从此放弃了使用“工具”的想法。

当时间走到2015年，杭州房价进入了徘徊低谷期的节点，但却迎来了阿里第二波造富神话的降临。由于2014年纳斯达克顺利完成史上最大规模的IPO，锁定期结束后的2015年下半年成为阿里员工的消费高潮，豪车与豪宅的需求量开始激增，这让许多员工开始“上头”。

利益与恐惧驱使着人们采取行动，“工具”便是杠杆。

那么，代价是什么？

二

2019年，经过上海-杭州-北京-杭州的3年多折腾后，回到第二故乡正式加入淘宝的王木（化名）不禁猛拍自己的大腿，后悔的内容只有一个：当初自己为什么只买了89平方？

时间回到2015年底，彼时还在点我达上班的王木意外地踩到了杭州房价起飞前的滑行阶段，也就是在这个节点，让他有了在杭州置业首套房的打算。

1990年出生于山东的王木，毕业于东北一所高校。作为一个在北京、上海、杭州都呆过的纯互联网人，他坦言杭州至今仍然是他最好的选择——气候比北方好，生活成本低于上海，同时又有合适互联网平台与工作机会，这是最现实的考量因素，也是绝大部分落户杭州的外地人才所考虑到的基本面。

那么，为什么这一轮杭州房价起飞时间是2016年？

2015年9月16日，杭州成功申办亚运会，成为中国除北京、广州两个传统一线城市外，第三个申办亚运会的中国城市。申办成功则意味着由此带来的是亚运城市配套的大规模场馆与城市基建高潮。

2016年9月4日-5日，G20峰会在杭州举行，杭州原本作为中国东部一座省会城市的形象在会议结束后，国际知名度再次提升。

关于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双创政策在杭州成功落地，由于近10年来杭州人才净流入全过第一，导致资本市场热钱大量进入杭州。大量新兴创业公司在此时间段前后在杭州成立，间接推动了其公司所在地附近的房地产价格。

大量阿里系员工期权在此时间点前后已经解禁套现，持币进场。

于是在2016年下半年，王木在家人资助与30年100万杠杆的加持下，拿下了人生的第一套房。而不久后的2016年9月28日，杭州即发布了关于商品房限购政策，成为苏州和厦门之后，第三个重启限购的二线城市。

短短1年时间，杭州的房地产市场热度与价格开始直线上升，杭州西湖区、余杭、滨江的房价水涨船高，限购政策显然是为了防止市场过热而采取的调控措施。值得注意的是，历史上杭州上一次限购发生在2011年1月28日，而这一轮限购持续到2014年7月28日，恰好发生在那个“失落的五年”。

不过买完房子就收到滴滴offer的王木，在后续1年多时间里移居北京，而当他2019年再次回到杭州加入淘宝并准备购买二套房时，此时杭州的房地产早已经涨到了天上。显然，2016年开启的这一轮限购已经无法降低杭州房地产的热度。

之所以让已经持有一套房的王木在2019年产生买二套房想法的原因，不仅仅是阿里彼时给到薪资待遇，更重要的是作为阿里员工购房时所拥有一个相比普通杭州市民的巨大的优势——杭州市人才认定对阿里员工带来的房地产投资收益。

众所周知，杭州作为中国大陆城市中人才净流入最高的城市之一，2017年-2021年公布的数据显示，杭州年均人才净流入分别为年均1.0%、1.2%、1.4%、1.6%、1.6%，其中IT通讯互联网的占比高达27.3%。如此之高的比例显然与人才引入政策密不可分。

根据杭州市人才认定规定中E类人才的第五条：上年度纳税5亿元（含）以上制造业或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的其他人才，上年度工资性收入在50万元（含）以上，即可评选为E类人才。而根据阿里员工的平均收入来看，这家公司完全有能力做到全员“人才”——从当前和过去几年杭州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的公示中，余杭区、滨江区、西湖区铺天盖地的人才申报公示中不难看出，绝大多数的申报都均出自阿里和其关联公司的员工。

一张人才票究竟值多少钱？

举例2020年，时任阿里巴巴总裁蒋凡因家庭问题引发的事件曾引起全社会广泛讨论，最终在民众的举报下，蒋凡遭到取消其C类高层次人才的认定。而根据2020年政策显示，失去杭州C类人才，仅购房补贴一项蒋凡就直接损失了近100万元。

而根据2019年相关规定显示，E类人才享受以下9项优惠政策：

拿到人才专用租房补贴2500/月（最多5年）

2. 购房补贴20-40万元

3. 公积金贷款额度上调至50%

4. 直接落户，无社保要求

5. 人才创业消费专属贷款，最高支持500w

6. 部分区域最高20000元/年子女义务教育补贴

7. 部分区域最高12000元/生活补贴

8.部分区域最高30000元车牌竞价补贴

9. 新房摇号倾斜20%

假设王木此时名下没有杭州市限购区住房，且从未参与过摇号，那么他手上的这张能够产生20%倾斜的人才票，在杭州本地火热的房地产市场中能带来的或将是一套倒挂金额高达数万元每平米的商品房认购机会，且在彼时规则尚不完善，没有禁售年限的早期，甚至可以在摇号成功后直接将房子进行挂牌出售，短期内轻松获利数百万元。

那么，2020年蚂蚁上市叫停对杭州楼市带来了什么？

很长时间里，由于蚂蚁员工的期权每股价格一直很低，所以其公司在期权授予方面通常比较大方，但是在2016年4月宣布B轮融资开始后收紧，原因是蚂蚁期权迅速暴涨破百，到2018年底就已经达到195.1元每股，而到IPO时直接定价400元每股。许多蚂蚁基层员工多年累积下来的数万期权让人均千万富翁成为可能，从阿里巴巴层面看，蚂蚁上市的预期显然超过了2007年-2012年香港上市到退市后产生负面预期下的2014年美国上市。同时，更为疯狂的是整个二级市场，乃至整个杭州房地产市场对于蚂蚁上市的那种高预期。

仅仅是因为蚂蚁集团在IPO前在杭州南方三江汇的之江地块拿地的新闻，一度不少蹭热度的“蚂蚁概念盘”被开放商推到了投资者和置业者面前——“买到就是赚到”这老句话被再次提起，因为投资余杭阿里园区周围房地产暴富的故事早已人尽皆知。

于是，大企业、房地产开发商、地产投机者，便以这样一种奇妙的形式紧密握合在了一起。

地产海报

由于内部宣布上市和外部宣布存在一个时间差，正是这个要命的时间差存在，导致这一时间许多上头的员工开始了疯狂的提前消费，其力度之大让人瞠目结舌。耳元的一位前同事就于蚂蚁上市前夕订下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大华西溪风情的一套别墅，结果这套豪宅在IPO叫停后立刻变成了一个沉重到足以压死他的杠杆，最终不得不在老婆通过提前行权阿里集团股的情况下才勉强买下了房子。

2020年11月蚂蚁上市开始前夕，王木、耳元因个人原因相继离职，而玉麟选择留下，原因无他：老婆怀孕了。

随着蚂蚁IPO的叫停，反垄断调查开始到天价罚单的下达，杭州楼市原本期待的金主爸爸们突然不再作响，市场从此陷入了死寂。

好消息是再也不会有比之前更坏的消息了，坏消息是接下来很难看到好消息了。

三

2022年7月，一个工作日的晚间，杭州城西。

原淘宝各部门级别为P8-P10的管理层老友聚会，这群当年的小二们，有的今天仍然管理着十几人小团队，有的则已经成为某个耳熟能详的业务线负责人，手握数百人的大团队，但结果原定18点30分开饭的饭局直到20点出头人才将将到齐。

反常的同时迟到，核心原因并非杭州城西交通情况十年如一日的糟糕，而是已经作为老板的他们必须在这个节骨眼上守在公司里：聚众闹事，显然是公司层面所不可接受的。

参与这场饭局的受访者告诉朱思码记，目前形势显然比想象中的情况会更糟一些，各大事业群都在开源节流，自负盈亏，其中包括了达摩院这样的技术部门。甚至连中台部门，过去专注技术输出，且不需要背负KPI的员工，现在也必须要背着KPI去和业务同学竞争了。与此同时，更让人感到担忧的一条消息是，来自EFC办公点的朋友称，其HR团队最近正频繁启动紧急预案，原先作为员工抽烟用的天台或考虑是否彻底封闭以防不测发生。

历史似乎又在重演，持续渐进，滚动式的人员精简仿佛回到了2007年香港上市后的日子。朱思码记曾在2018年9月采访过原淘宝网管理层的一位高级人力资源专家，作为彼时的负责人，他对距今14年前的那段经历曾有过这样几段描述：

但他在彼时也向朱思码记不断强调一点，那就是跟传统大公司不同：阿里巴巴在2008年-2011年的减员工作并没有降低过阿里集团的整体人数，因为公司其他业务对于运营和技术的需求仍然很大，所以不是存粹的淘汰。但时间回到2022年的财报显示的数字来看，今年的情况与2008年-2011年有本质上的区别。

自2021年开始，杭州新房摇号的报名数量有增无减，2021年多个万人摇楼盘多次登上国内新闻头版，同时新房中签率在2022年开始显著回升，让更多购房者放弃二手而是选择新房。而与此同时发生的情况则是杭州余杭-城西，乃至整个杭州地区的二手房成交量不断下跌。

以阿里员工内部团购楼盘——翡翠城为例，朱思码记联系贝壳平台杭州余杭地区的置业顾问了解到，翡翠城四期（梧桐郡）截止到2022年8月17日总共售出35套，最近10套成交周期分别为104天，94天，73天，45天，84天，69天，58天，122天，118天，118天。

我们挑选7月15日成交，周期45天最快售出的133.97平方咨询，贝壳顾问确认其成交价格为508万元，均价3.79万元/平米。对比2022年4月29日成交的一套同小区、同户型、同面积的房源进行横向对比，彼时成交价格为580万元，均价4.32万元/平米，一个季度内该小区均价跌幅已经达到13%。据悉，翡翠城二手房与法拍房因价格过低且无人问津，一度登上本地房产新闻头条。

作者供图

而与此同时，作为阿里内部员工福利房的乐淘城近期迎来了抛售热潮，除2022年前两个季度成交的4套房源外，目前仅贝壳平台就有24套房源正在挂牌出售中，累计占小区总规模的7.4%，但仍然处于有价无市的状态。

低迷的市场情绪甚至还连带影响了二手房中介，据多家杭州本地媒体报道称，余杭下辖包括未来科技城在内的大批房屋中介于过去1年间离职，或转向其他地区。影响地区二手房价格下跌的直接因素除了地区内核心企业裁剪冗员外，另一个原因则是二手房库存接近天花板：截止2022年7月底，显示杭州目前二手房挂牌总量为18万套。

玉麟也是受害者之一。

据介绍，由于当初来杭时买下的康乐新村的房子是二手房，且此前处于自住状态，搬家和犹豫导致挂牌时间错过了2021年二手房交易的窗口期，房子一直乏人问津，导致留下一个百万级的资金缺口。为了妻子和宝宝做出重大牺牲腾出的那张宝贵房票，玉麟只能向自己的阿里同事、上级领导和朋友到处借钱，这几个月的折腾让他几乎精神崩溃。最终，这套房子在今年年初以降价亏损20万元的巨大代价得以出手，勉强补上了窟窿。

但玉麟家的窟窿补上不代表所有人。任何一座城市二手房库存见顶，都会向其他相关产业蔓延，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当地租房价格的波动和法拍房数量的激增。

不过相比企业的减员与房地产市场的残酷现实，在用人市场则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魔幻场面。

耳元告诉朱思码记，今年以来他面试了不少市面上流通的阿里人才，总结他们高姿态、高预期的核心原因，其实并非这些人才本身存在这样那样的性格与个人能力上的不足，而是其资产现阶段是否处于负债，甚至高负债水平。他坚持认为，当高杠杆带来压力，对于生活和工作的态度会发生变形，最终不能做回最纯粹的自己。显然，同一个人在同一个城市，在不同公司拿着低于预期，甚至远低于预期的收入，这是任何人都难以接受的。

于是在月供面前，曾经瞧不上的活如今成了争来抢去的香饽饽。

字节跳动和快手，作为后起之秀近些年在杭州不断招兵买马，广纳人才，同样落户滨江、余杭区的他们也确实是一个好去处，但由于阿里的团队规模过于庞大，当前电商行业在各家市场份额占比极为有限，使得友商平台即便开足马力，也无法全部接受如此之多的人才。甚至在可见的未来，上述两家公司随着增速继续放缓，乃至停滞时，那么杭州人才在本地无处可去将会成为一个非常现实的情况。

一位接近字节跳动电商团队的朋友告诉朱思码记，不久前到岗的一位前阿里P8在不降薪的情况下来到抖音电商，并带着5-6人的小团队，他一度渴望大展身手，但作为纯电商公司出身的人才来说，兼容绝非易事，毕竟电商在整个互联网行业里仍然还是非常窄、非常垂直的领域，最终结果是这个团队如今在跟其他4个团队同时争夺一个货架里的功能产品。

在王木看来，阿里的减员与杭州当前二手房的横盘，影响最深的不仅仅只是今年毕业的应届生，当中也包括了不少2018年以后加入的同学，这些人在过去几年时间里刚刚有了一些积蓄，有的期权也尚未套现，也许此时正是买到了房却还未等到交付的月供期间：他们该怎么办？今天的杭州，接下来是否会把人才推向另一个模式——作为一个租售比极低的城市，杭州是否能像北上广深看齐，让人放弃买房置业而转向租房，我们不得而知。

但至少我们可以肯定一点，“房住不炒”是魔幻现实主义也无法反驳的真理。

在玉麟买房的故事刚刚流出之时，获得广大亲朋友好同情支持之余也不乏批判其无病呻吟的说法。因为从整个城市视角来看，毕竟作为收入远超90%以上杭州普通家庭的阿里员工，作为P8级别的管理层，因买房未果又无法成为孩子父亲带来的提前焦虑，实际背后却是当事人短期寻找一步到位解决方案必须付出的代价，但恰好这个面向整个杭州的方案门槛拒绝了他，让他产生了抱怨甚至是痛苦。

而事实上，玉麟本人也坦白，他们夫妇在2016年通过杠杆资金和家人支持，在杭州萧山宁围地块投资二手房也曾赚到过一定的利润，而这些利润后续恰好成为他们买新房时的资金来源之一。由此可见，他们既是政策制定和市场变化下的受害者，也是杭州房地产市场里曾经依靠炒房获利的既得利益者。

我们遇上的所有事情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所有现在的不幸，都是曾经错误的结果。显然，玉麟没有抱怨的资格。对于大多数杭州老百姓来说，他仍是个幸运儿。

只是，那些今年“被N+3”的人，那些今年真正毕业却在苦等面试的应届生，以及那些没有期权也没有E类人才认定，且在一次次摇号中高喊“我想有个家”却最终沦为分母的普通民众，他们所遭遇的窘境我们也都应该看到，同时时刻保持危机感——所有人都不应该只看到幸存者偏差。

别把杭州作汴州。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朱思码记（ID：zhusimaji88），作者：狐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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